柔枝秀竹

一路上十三娘都心思不宁、惴惴不安。 　　小少爷走得快，几个小丫鬟都疾行快走紧紧跟随，一个个累的脸颊泛红出了薄汗。 　　只有十三娘心里装着事，怕昨日不堪被严夫人知晓责罚，又怕严老爷刁难羞辱，越走越面色发白，心脏几乎要从口中跳出。 　　越接近膳厅，十三娘捏着衣袖的纤细手指就越发苍白，垂着头尽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，可她姿容艳丽，脖颈白细如同玉琢，在仆从里也算是显眼。 　　其实十三娘也知道，青天白日的，严老爷也要脸，必不可能对她做点什么。 　　但恐惧是如影随形的，昨日一事，已经使十三娘觉得恐慌。 　　直到他们到了，才从前院的丫头那听到消息，说是严老爷一早便出了府，得过个几日才能回程，今日只是夫人关怀小少爷，特意备了几样新鲜吃食。 　　严老爷出府了。 　　她最近几日安全了。 　　安全了。 　　脑中冒出这句话，巨大的喜意砸懵了十三娘的脑袋。 　　她本就容貌出色，愁绪一散，整张脸都越发明艳，粉面如娇嫩桃儿，配上鲜色的夏衫，明明只是寻常料子，穿她身上都清新贵气了些许。 　　膳厅的几个丫鬟小厮一边忙，一边还偷偷看十三娘，眼神里是赞叹。 　　小少爷吃了味，扯了扯十三娘的袖子，眼睛黑圆，脸气鼓鼓的，十足的孩子气。 　　虽然只是两日，但十三娘觉得自己跟小少爷很投缘，看见他撒娇作态，不由得下一软，微微弯唇，眼睛里波光潋滟。 　　他也不过是个孩子罢了。 　　拿了净手的帕子，细细给他擦干手上水渍，像照顾自己的宝儿一样。 　　注意到有一束强烈的目光在看自己，十三娘从专注中回神，视线正巧和严夫人对上。 　　即便是夏日，严夫人仍穿了一件青玉色的广袖丝锦衫，上面银线绣了暗纹，络扣矜持扣到颈间。 　　就算天热也不见她放松，发髻梳的平整，端庄持重，贵气万分。 　　她望过来的眼神幽深似井、平静无波，死气沉沉，看十三娘的眼神像是打量一件不甚满意的物品。 　　十三娘觉得有些背脊发凉，再度垂下头，恭顺的立在一旁。 　　好一会儿，她才觉得严夫人的视线从她身上移开了。 　　同时，严夫人与外貌不符的慈和声音也响起，却是问她的： 　　“旭儿饮食如何，可还有烦躁不安？” 　　十三娘微微行礼，倒也不怯，垂眸道：“回夫人，三少爷昨日进了晚膳了，乳汁……今早也进了许多，不曾烦躁。” 　　她倒是如实回答，小少爷是大孩子，胃口大，早上喝了很多，几乎把自己的奶喝空了。 　　“嗯。”严夫人矜持点头，不置可否。 　　不多会，道道精致华美的餐食鱼贯而上，身旁的小丫鬟介绍起来。 　　“这道名叫瓜齑，取酱瓜、生姜、葱白、淡笋干、茭白等切丝用香油炒制调味，清爽开胃。” 　　“这道傍林笋酢，是初夏时节的酱笋……” 　　“酸红藕，……是杨梅与酸藕如何如何……” 　　小丫鬟口齿极伶俐，将样样菜食的来历做法说的声情并茂，又顺便夸赞了大夫人为小少爷考虑的慈母之心。 　　但说了这么多，这些也不过只是酱菜而已。 　　成年人可能会尝个几口新鲜，但像小少爷这种年纪来说，说是清爽开胃，连入口都不想。 　　他又受宠，一贯骄纵，连喝奶都喝到了十几岁，更枉论这些东西。 　　他若是不想吃，应当没人敢逼他。 　　筷子轻触了几下，便将碗一放，摇头不肯再动，半点没给严夫人面子，也没陪严夫人玩母子情深的戏码。 　　膳厅的所有丫鬟小厮都觉得这很正常。 　　小少爷膳食不利也不是一日的事情，若有可心奶娘便罢，还能安心进一些，若无可心奶娘，连碗碟都有砸过。 　　便是严老爷，也是劝慰居多，并无训斥。 　　周围人都是这么想的，但本该拂袖而去的严夫人却没有走，她平淡幽深的目光逡巡一瞬，指了指十三娘，语气语重心长起来。